日本：迷失的帝国 一

在东京街头，遮挡阳光的巨大建筑和顶端隐约可见的“帝国银行”、“帝国生活”等字样，似乎仍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但其单调的风格，被风雨风化的暗淡色彩，以及现在进进出出的人们脸上的肃穆表情，都预示着这个曾经强大的经济帝国已经无可挽回地进入了衰落的时代。

或沉或升？

就像《汉书·才魂》提出之前，农民轮流使用锄头和刀剑，也无法使妻儿免于饥寒；就像在目光转向欧洲的知识和制度之前，幕府的残暴统治让空弥漫着血腥和令人窒息的空气；就像1853年美国佩里的军舰开始在东京湾巡航一样，朝野震惊；就像1945年原子弹爆炸后，面对到处燃烧的火焰和瓦砾...一个问题再次摆在我们面前:日本向何处去？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但没有理由悲观失望:纪律严明，态度认真，工作热情，清醒的自我意识，强烈的自我批评精神。这些不都还在吗？

只要找到方向，还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但如果找不到方向，那么这个帝国就会被进步的潮流甩在后面，日本人可能会像文明世界的原住民一样，不得不在令人尴尬的停滞中通过回忆过去来艰难度日；但如果找错了方向，走错了路，那么毁灭的厄运就会降临到这个地狭人稠、资源贫乏、看似只剩皮包骨的岛国身上，这恐怕是善良的人们不愿意看到的。

去哪里？

流失的员工

“接下来，会轮到我吗？”

田中小姐的哥哥在日本第二大成套设备公司工作了20多年。最近她经常被噩梦惊醒，脸上的阴云挥之不去:公司不断裁员，身边的工人不断离职。她会是下一个吗？

裁员始于六年前。以前可以提前退休，甚至公司出面帮忙联系工作，现在只能靠自己的运气；过去，银行存款的利率很高。退休后，可以带着利息维持体面的生活。现在，利率几乎为零。除了勒紧裤腰带你还能做什么？

像田中哥这样忧心忡忡的人远不在少数。

由于经济长期低迷，企业员工终身雇佣制受到冲击。在90年代“失去的十年”中，超过87000名员工离开了工作多年的企业。进入新世纪后，企业裁员的消息更像地平线上的乌云，每一朵飘过的乌云都让人不寒而栗:住友三菱银行宣布裁员4900人，松下裁员8000人，TDK裁员8860人，东芝裁员1.9万人，富士通计划裁员1.6万人，NEC在原有裁员基础上新增1.5万人，索尼裁员20人。日立拥有2万名员工，日本五十铃汽车公司宣布，计划在总公司和国内外分公司再裁员3000人，使公司两年内裁员人数达到员工总数的30%。

大企业也是如此，中小企业的日子更不好过。业主因企业破产而自杀的新闻屡见报端。有多少工人失业了？

裁员总是痛苦的，尤其是对日本企业和员工来说，因为她动摇的是人们的信仰。长期以来，日本企业奉行与欧美企业不同的制度，终身雇佣制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法宝之一。欧美企业一般的人才策略是:从市场招人，从竞争对手挖人，在紧缩的情况下大规模裁员，雇佣关系清晰明确，辞退、跳槽是家常便饭；而日本企业则有一种温情脉脉的家族色彩:把员工当成自己的孩子，在技能培训上花很多钱，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如遇生老病死等红白喜事，公司高层甚至董事长都会出面照顾。在岗位提升上，是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脚印。管理人员都是从内部培养的，很少有人是从其他公司聘请的。既然老板有情，员工就义正言辞，对工作兢兢业业，对公司忠心耿耿，甚至视之为人生的归宿。这种与企业员工亲密无间、血肉相连的关系，一直是一段佳话。还有一个更广为流传的例子:松下集团也遭受了巨额亏损。当时，松下集团的总裁松下幸之助卧病在床。各级主管经过协商，计划实施“产量减半，工人减半”。松下先生看了提案后，亲自批准:当天生产减半，不解雇任何工人。根据这一指令，公司实行半天工作制，员工工资全额发放。员工们深受感动，不仅更加努力工作，还义务宣传公司产品。短短几个月，库存的商品就卖出了一个空，松下电器迅速走出困境。

《读卖新闻》资深记者田中光夫先生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表示，欧美公司的工资较高，但在员工培训上并不花很多钱，也不太重视他们的后顾之忧，对裁员毫不留情；日本同类公司的工资可能低一些，但是对员工的投入更人性化。你想要选择哪一个？

的确，现在判断这两种制度孰优孰劣还为时过早，但毕竟大规模裁员给员工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感情是相互的。企业虽然迫于自保，但却踏入了辞退长工的禁区。那么，员工对企业的态度会相应调整吗？维护企业和员工的价值原则和道德准则会不会从此改变？

亚洲研究所的今井健一(Kenichi Imai)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讲的一个例子或许是一个标志:中村教授曾供职于一家公司，他用数年时间发明了半导体青色发光技术。按照惯例，专利属于公司，他的奖金才1万日元(折合人民币不到700元)！中村一气之下去了美国，把自己工作的公司告上了法庭。

哥哥整天提心吊胆的，在一家公司做中文翻译的田中小姐日子也不好过。收入的多少取决于工作量，不是固定的。她住在东京一栋木质结构的两层小楼里。她祖先传下来的房子已经年久失修了。晚上，老鼠经常打架。她用木棍捅它们，但是老鼠不怕人。

她睡不着，只好穿好衣服坐起来:不知道地平线上的月牙儿下去后，是阴天还是晴天。

失落的企业

高桥智世小姐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制造企业时，日本正处于泡沫经济的顶峰。那时候业务繁忙，公司经常接待外宾，请他们吃饭，动不动就吃山珍海味，想尽办法挥霍。下班后，两三个朋友去银座喝一杯。座位和车位要提前预定，不能临时等地方。打车票随便报销，公司也不问业务。高桥小姐有一个夙愿，就是去伦敦学习美术，然后回国从事美术贸易。这在当时也是热门业务。当高桥小姐离开公司去伦敦学习时，公司在最繁华的地段和最豪华的意大利人拥有的酒店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会。然而，高桥的愿望只实现了一半:从伦敦回到日本后，经济泡沫开始破灭。她走访了几家经销商，被告知他们已经开始裁员，而许多公司和企业的美术馆已经关门。她不得不去她现在工作的对外联络机构。以前的同事羡慕地给她打电话，说后来他们走了，公司干脆在自己的食堂聚会，情况比当年差远了。

高桥小姐的情况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日本企业景气的变化。前文中提到，员工在哭，因为企业在流血。

上世纪90年代以来，曾经令世界闻风丧胆的无敌日本企业，似乎都得了集体感冒，不是头疼就是脑热，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

日本优秀的汽车性能和燃油经济性对包括美国在内的世界市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现在除了丰田和本田，其他五六家大部分都失败了:马自达被美国福特兼并；被德国三菱奔驰合并；一直是二把手的日产，现在成了失败的例子，被法国雷诺合并；五十铃公司业绩不断下滑，亏损惨不忍睹:上一财年，五十铃汽车公司总收入为1.57万亿日元，而净亏损达到667.9亿日元，比上一财年增长4.2%。为了降低成本，将裁员30%。

电子行业的巨头们也病得很重。富士通预计2001年亏损2200亿日元，是该公司过去业绩最差的一年。三菱电机的经营业绩也大幅下滑。最近，它完全放弃了最初的利润预测。东芝的前景也不尽如人意。据说2001年将出现1150亿日元的巨额亏损。总部位于大阪的松下电器表示，截至2001年9月，松下6个月的净亏损达695亿日元，为6年来首次中期亏损。"这是公司上市以来我们第一次经营亏损."松下电器公司社长中村在记者会上表示:“我感到责任和痛苦。”

更痛苦的是，人们对公司未来的成长没有信心。东芝、富士通等大公司的重组计划推出时，股市并没有积极的反应。然而，当NEC推出拯救公司的计划时，股价竟然一路下跌，投资者显然对这些计划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