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情
k不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给人留下印象的人。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几乎为零,上了几节课也记不清他是什么样子,只记得教室里有个年纪大点的学生,爱穿暗红色的皮夹克。我在国内大学任教期间,除了给本科生上古代汉语课,有时也会给留学生上现代汉语。我的宿舍是留学生愿意去的地方。晚饭后,他们经常三三两两地过来练习中文对话。k也偶尔来。他的同伴大多是大龄学生,有C大学的教授,H大学的讲师,也有普通商人。我没有问过K的职业,他的年龄,我也从来没想过应该问。
出国留学,回国后还有很多大龄同学和我保持联系,K就是其中之一。我和K一起写了很久,他写的很勤,不像那个中年人在留学期间那么安静老实,几乎不灵活。在信中,K总是告诉我日本社会发生的事情,关于他的工作和他的爱好,并请我帮助他纠正错误。我也很乐意给k写信,写信对我来说是一大乐事。我喜欢和我的朋友在纸上交谈,无论我在哪里,我都可以因我的信件而闻名。k成了我的一个笔友。给他写信需要时间。我得考虑一下措辞,让他明白。有时候放假回家探亲也能收到K的来信。看来他有更多的时间留给自己,否则他会有那么多时间写信。
那天,在看了一部高仓健和吉永小百合的电影后,我回到学校时收到了K的来信。信里的一句话把我逗乐了,K说“我要嫁给你”。直觉上我觉得是英文的直译,因为我不懂日语。像往常一样,我给他写了回信。我先跟他说了我对这部电影的看法,然后我帮他纠正了信中的语法错误,告诉他这种言论和开玩笑是不一样的。很快收到回复,K纠正了误用,很认真的告诉我,他的话不是玩笑。他还说,如果我答应嫁给他,我就自由了,我可以继续我的工作。我不用担心是否要离开祖国,一切都由我决定。k很认真。这么实际的问题怎么一下子就牵扯进来了,有点奇怪。我交过很多男朋友,不是很优秀就是很帅,几乎没有K型的。我身边有很多外国人追求者,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一个外国人。k只是笔友,童的信不是情书。我说不上喜不喜欢。我的好朋友劝我不要拒绝,认为换个环境可能对我有好处;我尊敬的老师认为K无论如何都不适合我(当然他已经回心转意了)。没过多久K又出国留学了。应该说他是冲着我来的。他汉语说得比以前好多了。看来他已经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学习结束后,K有时会单独找我,有时会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话题比以前多了很多。我感受到了他的真诚。虽然我有很多犹豫,但我还是决定在那个夏天和他结婚,并提交了结婚报告。那时候涉外婚姻不多,我的事好像是学校的头头。因此,校园里有很多流言蜚语和笑话。有关部门找我谈话,做思想工作,进行调查,很热闹。有人举报K结婚了,学校出于对我的负责,马上要求K出示独身证明。好在通过日本领事馆很快准备好了所需材料。爱情比我想象的平淡多了,少了诗意,少了甜蜜,但我们的结婚手续却不同寻常。先是学校,然后是民政局,结婚申请花了差不多两个月才被批准。为了注意影响,新学年学校没有安排我上课,我也没有住在学校的宿舍,和亲戚住在一起。偶尔去学校会引来一些奇怪的关注。不到半年后,第二年的1月12日,我办理了所有手续,离开了祖国,来到日本开始新的生活。
夫妇
日本人把和谐幸福的一对叫“鸳鸯夫妇”,人们也叫我和k,朋友们都想知道我“完美夫妻”的秘密。秘诀是什么?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但不影响感情。曾经看过一篇台湾省人的文章,说我和一个大陆老婆结婚三年了,一次都没脸红过,每天都很尊重对方。我和K总是有点小摩擦,多半是因为我的任性和K的不会说话。有时候,当我感到尴尬时,我会连续几天不理人。我也想过改变自己,但是太难了。另一方面,平淡如水的爱情当然令人羡慕,时不时泛起涟漪的水面也充满变化又不失诗意。况且,解决相互摩擦的问题,不仅是一种缓解愤怒的方法,还能增进相互理解,一举两得。说起来尴尬,我们结婚不到两天就吵了一架。原因是我说话的语气“不够柔和”,天气只好把我丢在街上,跑回酒店。我跟他道歉,他憋了好久才说,没想到我这么不讲理。回到父母家后,又出现了第二个尴尬的场面。有一天,一个朋友来看我们,K为一件小事不高兴。他扔下客人躲在房间里,再也不搭理任何人。很难说服他走出房间去帮助我的歌手朋友纠正日语歌词的发音。朋友一走,他就一个人出去了,没有回来。哥哥出去找了半天,发现他一个人在普陀寺的池塘边望着月亮。我父亲也担心这个。女儿的小脾气和女婿的暴脾气会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很难说。后来K用言语告诉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特别敏感,特别脆弱,说以后再体会。他说的完全正确。
进大学之前和K大吵了一架。我以为K不是真的想让我去上学,因为他不太在乎我考上了会怎么样,失败了怎么办,学费和时间怎么安排。我也觉得他和他妈有时候有点爱出风头,我不想有人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k用文字和日语给我写了一封厚厚的信,说了很多关于他妈妈和他自己的事情。k说不是不关心我的前途,只是想在考试成绩出来后给我做打算。他不喜欢空去思考,因为空无济于事。这种尴尬的局面持续了很久,那几天除了在饭桌上,我几乎没有和K说过话。k的妈妈发现了,时不时的想为我们调解,但我并不欣赏她的感受。
我们一直在为孩子争吵。有一天,我下课回到家,看见哑巴小孩正开心地玩着占据了半个房间的两套玩具。原来K连续两天给孩子买了两套好玩具。第一天,他买了有轨道的新干线。
k上半年工作比较空闲,下半年忙。我来日本后,他通过了旅游业务考试,得到了资格认可。他经常被派往日本运输公司、日本快递和其他大公司,带领旅游团到国外,尤其是中国。1988年3月,日本高知县高中生旅行团在上海郊区遭遇火车事故时,K也在苏州。他们两个组原定乘坐同一趟列车。K的旅行团里有人想尝尝苏州叫花鸡。服务周到的k联系了酒店,更改了火车时刻表。只有行李先随事故列车去了杭州。火车离开苏州没多久,就发生了撞车事故。事故发生后,日本国内电视台不断报道高中生旅行团的随员恰好与k同姓,在真相未明之前,日本通信公司非常紧张,不断联系我们报道新情况。晚上十一点半,我接到了K从杭州打来的电话。他简单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安心。那时候我已经辞掉了所有的工作,留在家里生孩子。k最担心我受不了刺激,会再次流产。
很多人佩服我的勇气,尤其是日本人。他们想知道我来这里之前对这个新环境了解多少,是否感到不安。我的回答总是不尽人意,没有说服力。要明白,除了世界文学史和《资本主义社会》中少数作家的作品,我对日本了解不多。我有一点焦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环境,但就是有点。我不太会思考,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我觉得K是值得信任的,我相信他会保护我,我相信他能适应新的环境和新的生活。
k是长子,父亲早逝。他一直和他妈妈住在一起,当然我来了也会和他住在一起。k对我很好。我不习惯做家务。我来日本半年多后,除了打扫房间,几乎什么都没做。k没跟他妈说我的事,我也没在意过。只有我在语言学校认识的台湾省的朋友好心提醒我不要太过分,因为我毕竟已经不是大小姐了。直到离开语言学校在家学习,我才开始有意识地做家务。之后K妈经常在女儿面前夸我,说我帮了她大忙。我觉得她夸大其词了。但我也感受到了他们对原来的我的不满。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做家务。我真的是从早干到晚,干多了就觉得烦。平时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够忙的了。我希望有人能发明一个家务机器人,我愿意成为第一个用户。
我们家和普通日本家庭不一样,管家是妈妈K,工作的收入由妈妈支配,但是K每个月都有十几万的零花钱。自从我来到这里,我没有看到任何增长。是K的积蓄支付了我在日本学校的学习费用,他妈妈什么也没问。在我最大的孩子出生之前,她就跟我说清楚了,不存在接生费用的问题。所谓“兄弟算账”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大多数日本家庭都了解经济。虽然很自然,但我觉得太没有人情味了。毕竟他们是一家人!我之所以只学了三个月就退出语言学校,是因为我不想增加k的负担,我的自尊心阻止我接受太多的资助。在大学的6年里,我几乎支付了近300万日元的学费。在我积蓄不足的时候,我向k借,他没有要回来,但我还是全部还清了,不过都是无息还款,比银行借款要好。
家里好像没有太多健谈的日本男人。对于话不多的情侣,我觉得没什么意思。说话也好,吵架也好,都是为了增进感情,不是吗?刚开始不太爱说话的k说,因为我经常逼他说话,他已经改过自新了。K的很多朋友都希望能找到中国老婆,也希望能像我一样(我是什么样的?)。k开玩笑地跟朋友说,娶个中国老婆也可以,但不要像我这样,因为“比较麻烦”。也许是真的。如果他和一个日本人或者另一个外国人结婚,可能会省很多心。
我愿意告诉K生活和工作中哪些顺利,哪些不顺利,他有时也会给我一些适当的建议。他也跟我说了他遇到的事,像朋友一样。我们喜欢对各种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不一定意见一致。我们只是想知道对方的想法。比如他批评我的同胞太锋芒毕露,争强好胜。我不喜欢他的同胞含糊不清,模棱两可。如果能妥协,人性会更完美。k有几个自认为是“中国专家”的朋友。他们以前喜欢逢年过节在自己家里开派对,这样好像更有中国味。吃饭的时候,他们喜欢在每一个细节上批评我的国家和人民,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虽然离开祖国后我更清楚她的优缺点,但我不希望外人肆意攻击她。我的日语远远不够和别人争论,只能耐心的坐着听争论。k也不喜欢那种空说话。两三次聚会后,我们就不参加了。
我刚来日本的时候,M市的前老市长经常邀请我们参加一些文化活动,让我说说去日本后的感受,让K说说他对中国的看法。但是,参加了几次这样的活动后,K再也没有答应过。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怕我觉得麻烦,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合群的类型。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不是。差不多是我参加的最后一个活动之后,有人跟K说,那天在场的一个乡绅粗鲁的批评我,说我没有规矩,没有礼貌,连个座位都不会坐。我记得那次活动的会馆是一个大会议室,有一张和谐的榻榻米。老市长让我坐他旁边,让我不用坐前座也能放松一下。玩了一会儿,坐在腿上就麻了。听从老市长的建议,改变了坐姿,引来非议。批评家说了一些其他不愉快的事情,K非常生气。后来他帮我拒绝了几乎所有的邀请。我很高兴安静下来。我们都认为入乡随俗,但是不能没有适应的过程,也不能想当然的坚持千篇一律。就像欧美人不习惯用筷子一样,我们能说他们不懂规矩吗?怪不得以前K妈带我亲戚的时候,总是跟人解释我不会坐。请原谅我。事实上,有很多日本人(尤其是年轻人)不习惯冥想。日本人的狭隘和缺乏宽容(尤其是对落后的国家和国民)是我们共同的感受。
都说国际婚姻不易,但我觉得难的不是带“国际”的婚姻,而是婚姻本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思维方式,自己的价值观,自己的为人处事的原则。在这些方面完全一致的夫妻肯定不多见。要让婚姻中素不相识的一男一女成为夫妻,婚姻也需要相互理解和包容。我在台湾省的一个女朋友,曾经信誓旦旦说一辈子不结婚,因为她发现自己都够难理解的了,更别说理解别人了。但现在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还要帮日本先生干活。她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一定付出了很多。应该说,我的婚姻也改变了我的任性,教会了我如何去理解和关心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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