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企业裁员风调查:产业升级须警惕"机器吃人"

记者近日在浙江、广东等发达地区调研时发现，随着经济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的加快，一些发展困难的企业，特别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已经或准备大规模裁员、引进新设备、裁撤老员工。“机器吃人”的现象非常明显。一些基层干部和专家建议，各级党委政府急需应对企业减员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尽快出台政府就业考核制度，尽量避免产业升级蔓延和失业增加，谨防短期就业压力成为严峻经济形势下社会稳定的新隐患。

领先的劳动密集型企业有明显的减员趋势。

在浙江，记者采访了多家国内有影响力的龙头企业，发现这些大型劳动密集型企业已经或准备大规模裁员。

台州交光集团是中国彩灯出口企业。今年以来，由于劳动力等生产成本快速增长，为了生存，这家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大幅裁员，从去年的2000多人减少到今年的500人左右。另一家国内领先的汽车零部件制造商浙江于正实业有限公司也有类似的裁员计划，以降低劳动力成本，因为该公司最近一直在亏损。

受能源价格飙升等因素影响，浙江省93家火电企业亏损面超过90%，全行业面临大量裁员和破产风险。嘉兴恒华热电厂总经理黄建华说:“今年，企业亏损近2000万元。3月份我就要求关停，但考虑到对下游企业的影响，政府一直要求我坚持生产，但我们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据调查，这家热电厂的下游企业用户有造纸厂、皮革厂等40多家。一旦倒闭，将给下游数万劳动力带来灾难。

浙江工业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院长程告诉记者，中小企业由于规模小，面临劳动力等成本上涨的压力较大，裁员步伐不亚于龙头企业。“大量中小企业主告诉我真相。如果他们做不下去了，就只能倒闭。工人的饭碗砸了，就推给社会。"

“机器代替人”成为企业的自觉行动，社会稳定的压力骤然显现。

艾迪西集团是一家位于台州的台资阀门制造商。唐集团公司总经理说，“尽快使企业的自动化程度少受劳动力成本上升的影响。公司准备模仿意大利，在人力成本不是很高的时候，开始自动化改造，尝试用机器代替人。”

为应对不断上涨的人力成本，通过更新设备提升自动化水平，用机器代替人，正在成为一些企业的自觉行动。有企业家认为，目前人工成本高，通过产业升级减少员工数量符合企业利益，不违反劳动合同法。但记者调查发现，如果任由这种现象蔓延，短期内将在部分地区产生巨大的就业压力。

在浙江省玉环县，提高自动化程度已经成为很多汽摩企业的共识。但设备升级后，很可能带来失业人数的增加。玉环汽摩协会秘书长胡世良说，“玉环汽摩行业从业人员约7万人，背后有10多万家属。如果发生裁员甚至破产，很可能造成社会不稳定。”

基层劳动部门的人担心失业增加给社会带来的不稳定。台州市劳动监察支队支队长杰森说:“最近，我们做了一个调查，感到很不安。企业经营形势总体不景气，倒闭停产较多，劳资纠纷较多，容易引发群体性事件。现在很多企业还没开工，尤其是制鞋业，能有1/3开工就不错了。有的企业要倒闭，没心没肺的老板跑了，留下的是失业的工人。每个县市每个月都有一两起这样的事件。我们刚处理完两起企业倒闭案，找不到老板，70多名失业工人在征求意见。”

政府视劳动密集型企业为“另类”

半月谈记者在沿海发达地区调查时发现，近年来很多地方都把资金和技术密集型的高新技术产业作为当地经济发展的重中之重，对这类高精尖企业给予了更多的照顾和优惠政策，但对就业贡献大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却被视为“另类”。

东莞市长安镇是全国从业人员最多的乡镇，镇上绝大多数企业都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党委一位同志说，“劳动密集型企业因为是就业主力，社会效益更好，但很多领导不喜欢劳动密集型企业，有些方面需要限制。”

地方领导不喜欢，但还是从税收和地方财政收入的角度考虑。但是，中国仍然是一个就业大国，劳动力供求大于需求的总体格局没有根本改变。泰州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仲裁处处长何认为，我国还没有发展到依靠资金和技术密集型企业支撑经济发展的阶段，对就业做出巨大贡献的劳动密集型企业仍将长期存在。

在严峻的经济形势下，政府迫切需要强化就业优先的理念。

来自发达地区的基层干部和专家呼吁，地方党委政府应该更多地从就业的角度来评价当前的社会经济发展，深刻认识到产业升级并不一定带来就业人数的增加。有关部门要重视企业设备更新过程中的裁员问题，提前拿出对策，让就业成为衡量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指标。

有基层党政负责人向半月谈记者感叹，虽然就业问题事关民生，但在当地并没有太大压力，因为就业考核目前只是一个软考核，刚性和力度都比不上约束性指标。

在西方发达国家，衡量政府经济管理水平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就是就业率。一些有识之士主张，为防止产业升级中可能出现的“机器吃人”现象，国家应尽快建立刚性的各级政府就业考核制度，上级政府应将就业率的提高和失业率的下降作为下级政府的重要指标，加大其就业考核压力。

因此，在新一轮的招商引资中，各地尤其是中西部地区要把项目能提供多少就业岗位纳入审核范围。从民生角度看，一个高附加值低就业的项目和一个低附加值高就业的项目，首先要引进后者。

政府在衡量企业的贡献，落实相关优惠政策时，除了税收，还要考虑企业每年创造多少就业岗位，发放多少工资。台州市经委主任张瑞敏认为，在当前严峻的经济形势下，能够解决大量就业问题、前景光明的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存在价值，需要各级党委政府重新审视。

“劳动密集型企业可以解决很大的就业问题。有人造波音，至少要有人造轮胎。政府应该鼓励发展能够创造价值、解决就业、没有污染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广州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就业处处长马有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