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有塑料制品，容器除瓷器、陶器，以及少量用白铁皮(绍兴人俗称洋铅)制作和搪瓷用品外，多为竹制、木制。应该说就日用品来说，木制用品比竹制用品种类更多，更普遍。如建房柱梁用的楠木，做家具用的红木，比竹材贵重得多，檀木扁担也比毛竹扁担更耐重耐用。但竹制用品也有比木制用品优越的地方，那就是轻便，廉价。近年来，竹纤维用来制作毛巾、内衣，这也是木纤维所做不到的。应该说两者各有所长，互为补充，不可或缺。 细思起来，竹制用品涵盖了人们衣食住行，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衣”：在我小时候竹衣的使用不多，只在三伏天看到过农民在水稻田耘田、割稻、插秧时，船夫、渔夫露天作业时，穿竹编制的背心和围裙。现在竹纤维可以纺线织布，竹丝毛巾、竹丝汗衫己形成了一定的市场。“食”：小时候只知道春天有淡笋、毛笋。夏天有鞭笋，冬天有团笋。还有笋干。长大后才知道笋还有玉兰片、勒笋等多种吃法。用笋制作的菜甚至可以摆成一席。竹还有一种衍生品，叫竹荪，是寄生在枯竹根部的一种菌类，十分美味有营养。名列“四珍”（竹荪、猴头、香菇、银耳）之首，或称为“草八珍”之一，被列入御膳。竹筒烧饭至今仍在偏远山区农家盛行。竹的根系马鞭，东窜西钻，盘根错节，繁殖能力极强，迅速成林后，几乎排斥了其他植物的生长。在毛竹山上很少能见到其他树木的存在。杂草丛生的乱葬堆里，也可见到竹的踪影。但这种竹长不大，类似灌木丛，我们叫火梢竹，长出的嫩芽叫火梢笋，只有手指般粗细。采回来放入蒸蛋羮中也颇有鲜味。“住”的概念太大，可以举出竹楼、竹亭、竹桥(桥不属于住的范围，此处姑且列入)、竹塔等建、构筑物。建茅草屋也用竹做椽子。在没有拼装式的临时房屋之前，建筑工地临时房屋多以竹为骨架盖草建成，屋架、篱墙、统床铺都用竹。高中时乘风垦荒，工作后在西南三线铁路建设工地，住的都是这样的工栅，睡的都是这样的竹统铺。至于“行”，撑船用的篙，乌篷船、夜航船上遮阳挡雨的篷，雨天用的雨伞、箬帽、斗笠，还有抬人的轿、滑杆。乃至拖鞋、雨鞋(箬壳鞋)，老人行路用的手杖等，都用到竹。 “日用品”就更多了。厅堂里有竹凳、竹椅、竹座垫。卧室里有竹榻、竹躺椅，竹门帘、窗帘，床上有竹蔑席、竹枕席。书房里有竹管毫笔、竹笔筒、竹书架、竹简、竹书签。厨房里有竹饭罩、竹饭架、竹筷子、竹淘箩、竹冼帚、竹饭篮、竹幢篮、竹笼屉，还有烧火用的竹叶柴。天井里有竹水流、竹晒衣杆，晒干菜用的竹匾、筛米糠用的竹格筛。厕所里洗马桶用的竹马桶冼帚。衣橱中有竹衣架。买菜时拎竹兜篮(兜篮还有一个功能就是盛暑时用来装西瓜，沉入井水中，其功效堪比冰箱)、竹苗篮。收旧货者揹竹贰斗篮。装土用竹土箕，装货物用竹箩筐，挑担用竹扁担，抬东西用竹杠。扫地用竹丝掃帚。夏天乘凉用竹蒲扇、竹油纸摺扇。养鸟、养家禽要用竹制的鸟笼、鸡笼、鸭笼。制作畜栏要用竹栏杆、篱笆。渔夫用竹扳筝、竹虾箐捕鱼，用竹杆钓鱼，用竹篓装鱼虾。大河中拦河养鱼用竹箔篱。庵堂寺庙中求签用竹签、竹签筒。 木盆、木桶、木担捅、木马桶等容器，用竹作箍也屡见不鲜。菜园、果园用竹篱笆。冬瓜、丝瓜、黄瓜、葡萄等搭棚也用竹。蔬菜大棚也可用竹做骨架。老人抽烟用竹旱烟袋。妇女结毛衣用竹针。红白喜事，照明时挂的灯笼用竹。娱乐节目说快板时，也用到打竹板。玩具用竹制麻将牌，竹制象棋、军棋，还有竹制蟋蟀笼、唧唧婆婆(纺织娘)笼。每年农历二月十九、六月十九，观音菩萨生辰时，去香炉峯路上人山人海，小贩向孩子兜售竹制玩具，其中就有竹骨风筝、竹制玩具龙、竹制玩具棒等。 竹可做建材，除用作竹梁、竹柱以外，现代还用竹地板、竹胶板，建房时用竹脚手架、竹脚手板、竹挑板，甚至用竹筋混凝土代替钢筋混凝土。除民用外，竹还被用来制作武器，如竹弩、竹箭、竹蒺藜等。《本草纲目》言竹：“劲者可以为戈刀箭矢，谓之矛竹、箭竹、筋竹、石麻。”唐朝尉迟恭用的武器叫竹节钢鞭，只是形状象竹节，并非真正竹制的。
总之大到建筑物，小到牙签、簪子，日常生活中，处处可以看到竹的存在。还有一种竹制品堪称奇葩，就是大人用来教育孩子的竹制火筲棒。我小时侯曾挨过它的抽打。兄弟们在假日下棋，尽管悔棋的不是我，但吵闹起来挨打的总是我，因为我是老大。这种打人工具不会伤人，但抽打后火辣辣的痛，夏天穿衣少，甚至赤膊，抽打在背上，会有红印子。这是母亲用来教育孩子的工具。父亲教育我是用笃栗子(食指和中指勾起来敲打头部)。尽管竹制火筲棒使用频率很低，但挂在墙上颇有威攝力。家中五个男孩，吵闹起来够烦人的，母亲有时不得不使用。但这种责罚较轻，符合“小受大走”原则(轻打就忍受，重打就逃跑。儒家认为这是孝子受父母责罚时应抱的态度)。现在想起来，小时不懂事，惹爹娘生气，感觉挺内疚的。 竹子生长迅速，一年就能成材。但制作用具时，不能用当年新竹(叫夏竹)，必须用经历过冬天的冬竹。我小时候，竹制工艺大都处于手工业阶段，竹制家俱如竹椅、竹凳、竹榻、竹书架、竹橱柜，以及藤椅、藤榻等的骨架，大部分用圆竹制作，以淡竹居多，因为淡竹轻，头尾大小均匀，直径相差不大。毛竹整材用于承重较大的建、构筑物，如竹楼、竹棚、竹脚手架等。，民间日常使用竹时，取其皮，叫篾青，篾青薄而柔软，有韧性，与藤皮有点类似，可以用以编织竹篮、箩筐、土箕等。其肉叫篾白，质脆，一般用在不能弯折的地方，如竹匾、竹笼屉、竹饭架等。 当年绍兴有专门从事竹加工的手工业工人，叫篾匠师傅或竹作师傅。在鲁迅路覆盆桥头就有一家姓罗，我们叫他“竹作阿法”。他待人和气，工作勤勉，有点跷脚，从一早开门到晚上关门，从没有看到他歇手休息的时候。总见到他手拿篾刀(一种特制的，将竹子的皮肉分离的刀具)，把毛竹的篾皮和篾白分离开来，这是一门手艺活，进刀要恰到好处。在他家后门河埠头，常系有漂浮在水面上的竹排。 如木材一样，竹子也会生蛀虫，往往是不知不觉间，地上一滩竹粉，此时整根竹已经被虫蛀空。所以买来竹子家具，最好用热水浸泡，由于一般家庭没有这样大的容器，就用滚水浇淋几遍。这样处理过的竹制品还是十分经久耐用的。使用时间长了，竹制品的颜色，逐渐会由淡青色变为淡黄色，最后变为油光锃亮的酱红色，这会使人感到颇有历史沉淀的厚重感。 竹深深的印在儿时的记忆中。所有竹制的用品都在其次，那美味的油焖笋、咸煮毛笋、勒笋烧肉也都不在话下。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对竹最深刻的怀念和眷恋，是用自制细竹梢杆钓虾，用竹制作的虾箐抓鱼，以及用竹篮子捕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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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之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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