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纪湖南龙山出土一批秦代竹简，其中有三个填补史书空白的发现

近日，有一个“小城故事——湖南龙山里耶秦简文化展”在国家博物馆展出。所谓“里耶秦简”，原藏于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里耶秦简博物馆，系2002年6月在湖南省龙山县里耶古城1号井出土的3.7万枚秦代简牍，以及2005年12月里耶古城北护城壕11号坑出土的51枚秦代简牍。数量系之前发现秦代简牍总和的10倍，字数达到20万字，内容涉及到当时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社会等诸多领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龙山县位于武陵山脉西侧，地处湖南、湖北、重庆三省市交界处，里耶镇位于龙山县最南边，离龙山县城尚有120公里之远。在古代长期处于“五溪蛮”“武陵蛮”的势力范围，中央政府对其控制非常薄弱。即使在两千年后的今天，交通也仍然非常不便利。里耶秦简系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至秦二世二年（前208），洞庭郡迁陵县县政府的档案文书，这批秦简的发现，证明秦代行政触角延伸到了南方基层，郡县制在全国都无差别施行。

那么，里耶古城的人民是怎么生活的呢？我们就来看看里耶秦简的记载吧。

首次发现洞庭郡与苍梧郡

我们今天每个人都有户口本，上面记载着我们的户籍，地址一般都会具体到村居门牌号，包括家中人口的关系、年龄、身高等。里耶秦简也有一批记载户籍的户籍简，这是关于秦代户籍简牍的首次发现。里耶人民在当时属于洞庭郡迁陵县某乡南阳里。“里”基本上就相当于今天的村居，可以看出秦朝的编户制度非常严密。不过，里耶秦简虽然注明每个人的爵位，但却登基年龄、身高，或许是因为秦灭楚不久后所编制，还未来得及完全统计。

从户籍简反映的内容看，南阳里中的编户民大约有20余户，涉及的姓氏有7—8个，里居呈现异姓杂居的形态。编户民的家庭以核心家庭、主干家庭为主，也有联合家庭。奴仆属于户籍的附属人口，女性奴仆可以嫁给主人做侍妾。我们知道，在三代春秋时期社会主体都是血缘氏族，从战国初期开始各国纷纷变法，加强对个体家庭的直接控制，秦国商鞅变法就规定“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通过南阳里的编户民状态，可以证明这种政策得到落实。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洞庭郡”和“苍梧郡”。里耶古城所在的南阳里属于洞庭郡迁陵县某乡，而里耶秦简同时又提到“苍梧郡”。这两个郡在传世文献中都没有出现过。《史记·秦始皇本纪》说秦始皇“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但这“三十六郡”究竟包括哪些？历代众说纷纭，但均未提到“洞庭郡”与“苍梧郡”。里耶秦简证明了这两个郡明确存在，有学者认为文献的长沙、黔中郡当是洞庭、苍梧郡的讹误，也有学者认为可能存在先后改名。

世界第一份九九乘法表

九九乘法表，今天每一个小学生都会。我们俗称的“小九九”，本义就是九九乘法表。但要说什么时候起源的，估计很多朋友就不清楚了。根据《管子》，“宓戏作九九之数以应天道”，九九乘法表居然是上古伏羲发明的。这种说法当然不可信，但至迟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普及了。《管子》记载，齐桓公招揽人才，有个人自称会九九乘法表。齐桓公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啊？那人说，我只会这个您都聘任我，那还怕会没有人才投奔吗？

不过文献只是文献，需要考古才能确证。在20世纪，出土的敦煌汉简、居延汉简、居延新简均记录了“九九乘法表”，由“九九八十一”开始，到“一一而一”终，与今天流传的基本一致。而里耶秦简的发现，则证明战国秦代时乘法表确实已经通行了。《史记·秦始皇本纪》说李斯、赵高、胡毋敬作文字读本，秦政府颁行给天下学童学习，而里耶秦简的发现，证明当时除了“语文课”也还有“数学课”，并且还是世界上最早的乘法表实物。

最早的先农祭祀活动

通过里耶秦简，可以发现迁陵县有“祀先农”的活动。这是秦代从中央到郡县各级政府组织的一场祭祀活动。北京有“先农坛”，这是明清时期帝王祭拜的地方。对于先农的祭祀，在传世文献中最早可以到汉朝，而在更早的周朝祭祀的是田神，还没有“先农”的称呼。1993年在湖北荆州出土的周家台秦简即证明秦代有“祠先农”的活动，略早的里耶秦简再一次证明汉代之前就开始了。大约秦人希望取代周人的田神后稷，所以把“先农”置于后稷之上。

关于先农祭祀的程序简文中也有记载。里耶秦简记载了祭祀先农，当天是秦始皇三十二年三月二十日，具体用盐、黍米、母羊、羊头、猪肉、酒、肉汁、肉等，有猪、羊而无牛，即文献中的“少牢”而非“太牢”，因为主祭的是县长，所以是符合礼制规定的。祭祀完第二天进行分割祭肉，希望可以得到神灵的恩赐。有趣的是，有刑徒出钱购买剩下的祭品，这些钱财全部入归政府账户，大约他们没有资格参加先农祠。这也反映秦代并非不重视礼制！

除了祭祀所用的农作物外，简牍中涉及的还有很多。谷类主要有粟、稻、麦、菽、荅、秫等六种，粟也就是谷子、小米，主要是发给刑徒的口粮；菽是大豆、荅是小豆、秫是高粱；薯类只有芋一种，也就是今天的芋头；蔬菜有芹、韭、冬瓜、巴葵等四种；水果有梅、橘、枳等三种；药用作物有姜、薤等两种。这些都是迁陵百姓的主要生产作物，也是他们的日常生活主食。两千年后的我们，通过这些可以获知秦人百姓的生活片断。

参考文献：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里耶发掘报告》

秦其文：《里耶秦简研究述评》

谢坤：《里耶秦简所见秦代农作物考略》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等编：《里耶古城·秦简与秦文化研究》

作者林屋公子，文史作家，主攻先秦秦汉史。出版著作《先秦古国志》《先秦古国志之吴越春秋》《山海经全画集》三种，作品散见于《国家人文历史》、《百家讲坛》、《北京晚报》、网易历史频道等纸刊媒体。感谢阅读，欢迎关注！